“那好。”安倍松下松了口气，他双臂一张把卷轴铺开在桌上，卷轴向两边延展，在即将滚下桌子前停了下来。

经典的浮世绘风格画卷展露在众人眼前，波涛汹涌的大海，乘战船而行，拔刀举着火把的将士们，他们把八岐大蛇围困在海中央，数名阴阳师立于半空，在八岐大蛇的头顶结六芒封印阵。

每个人的表情都惟妙惟肖的描绘出来，有人畏惧，有人英勇向前，众生百祥，各不相同。

最引人瞩目的还是立在船头，穿霓国传统武士战铠的男人，头盔上托着一轮巨大弯月，他是一整张画卷唯一没有画脸的小人像，背对着画内画外的所有人，英伟雄壮的背影，留下无限的遐想空间。

有那么一种伟人，他一旦出现，哪怕你看不清他的正脸，还是会一瞬间想起他的名字。

“丰臣秀吉？”欧阳明盯着画，说出了那个伟大的名字。

“是啊……”安倍松下掩面轻擦泪，“霓国百年来真正意义上的英豪，妖乱时代的猛虎，因有他的出现，霓国的万民才有机会看上一眼朝阳。”

英豪……

沈南方放在腿上的双拳不由紧握，脸上浮现出一抹向往。

“这座秋叶神社，供奉的主祭神虽是火之迦具土，但其实它还有另外一层身份。”安倍松下喝了口茶，指了指自己，“还是保佑安倍家族世代长存的圣地，那些巫女实际上都是属于安倍家族的财产。”

这人实在高调的炫耀自己的财富？还是在讲明为什么那些女孩都往他身上扑的理由？

沈南方挠挠头，心说之余，还是很疑惑。

“这张画卷看起来很宏伟吧！”安倍松下自嘲一笑，“伟大的领袖带领着最勇敢的战士和最厉害的阴阳师，去对抗从地狱深渊爬出来，意图毁灭众生幸福的恶鬼……但其实不是这样的！”

他猛拍桌子，吓了欧阳明和沈南方一跳，茶杯险些没端稳泼出去。

“在丰臣秀吉还没有成长为英豪的很长一段时间，人们只能依靠献祭巫女来换取悲怜的和平，处子之身的少女们会穿好巫女服，手拿神乐铃，跳着神楽舞被送去给八岐大蛇饱腹。”安倍松下强压下心底的狂怒，“而这个决策的制定者，就是安倍家族为主导的阴阳师们。”

“所以那些女孩……”

“是家族留下的后手，一旦八岐大蛇彻底脱离的掌控，必要的时候，我们会跟它谈条件。”

“你管这叫条件！”沈南方忽然怒了，他跳着脚站起来。

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，阴阳师作为霓国最受人民尊崇爱戴的职业，这群家伙怎么能做这种事儿？一定是他的耳朵出问题了，一定是这样，身为阴阳师这群家伙怎能委曲求全去献祭樱花般美好的少女，他们应该反抗，反抗，在反抗！

哪怕……身边全身同僚的尸体，咒符已经用光，空无一人也要站起来，毅然决然的反抗！

而不是死性不改，百年的时光逝去，他们居然还想着用老办法去平息八岐大蛇的愤怒。

八岐大蛇算个屁，看着那些少女们可怜如小鹿般的目光，谁又能下得去手？

沈南方闷头冲出了房间，脚步停在了门口，他头也不回的说，“不会的，谁都不会去给八岐大蛇机会卷土重来，它会死在肮脏腥臭的海沟，带着它的罪孽一起去死！”

欧阳明也起身，歉意一笑，小跑着追了出去。

岛田秋正坐在台阶边的一块石头上抽烟，看见沈南方像是一头发怒的山猪冲下了山，连忙跑上前去，小声询问，“沈君，是哪里出问题了？”

“整个霓国都出大问题了，大家手牵手等着一起死好了！”沈南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，吓得岛田秋险些跌坐下去，一只手在背后托住了他。

“他乱说的，别在意。”欧阳明笑得优雅。

“那就好，那就好……”岛田秋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，“抱歉，让您看了笑话。”

欧阳明仍旧笑着，摇了摇头，“开车去道场吧，一山先生约摸等急了。”

“好嘞。”岛田秋点头如捣蒜。

安倍松下不知何时又站在了先前迎接二人的地方，轻摇扇柄，微风拂过素白的面颊，带起了一抹笑。

他注视着那辆远去的黑色车子，从宽大袖子里伸出另一只手，抚过腰间挂着的五枚咒符，闭上眼，细细聆听。

天空之上，飘落的樱花幕间，仿佛有恶鬼呢喃。

车停在道场门口，沈南方和欧阳明还没走进去，就被里面传出的阵阵气势颇足，很有威慑力的喊杀声震慑到了。

二人心领神会，这是一山松木先生给他们的下马威，老人家是在告诉两个人，昨天的客气都是场面话，是不得不说得招待语，如果没什么本事的话现在灰溜溜的滚蛋还来得及，挺胸抬头的走进去，同样要付出不小的代价。

“走吧，去赴一场鸿门宴。”欧阳明难得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。

“没问题，你是刘邦，我当虞姬？”

“啊？”欧阳明歪歪头，满脸都是“这俩人有啥关系”的表情。

“他俩不是夫妻，然后项羽看不惯他俩秀恩爱……”沈南方解释的时候，欧阳明已经走远了。

“嘿，你给我回来，回来啊！”

全副武装，身穿剑道战斗服的少男少女们夹道欢迎，她们挥舞着手中的木剑，浑然一体的挥下，就连破风声都是整齐划一的锐利，可见训练之久，完全是刀刻斧凿在脑海里的肌肉记忆啊。

空气中弥漫着杀气，一山松山负手而立，站在这条“人形剑道”的尽头，身边是昨晚喝酒时见过的少年与少女。

少女面无表情，如一柄剑那般无情。

少年调皮的朝沈南方眨了眨眼，他的名字很有趣，沈南方昨晚一听便记住了。

绯村斩北，很有江户时代浪人游侠的味道。

“沈君，欧阳君，过来聊！”一山热情的招手。

刚踏出第一步，这群年轻的剑道宗师们掐好时机挥剑，沈南方感觉自己像是在走进一头极恶之鬼的嘴中，她们挥刀落刃的速度越来越快，竹剑编织的锋轻颤着，杀意随之在空气伴着落剑声炸开。

沈南方像是在两栋百米高大楼间走空中钢索的特技演员，只要有一个失误，自己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。